记忆中父亲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礼物是两本书,一本是有图没故事的,一本是有故事没图的。有图没故事的是《小学生成语词典》,有故事没图的是《安徒生童话》。我都很喜欢,只是成语词典的第一个成语便充满了人生的惆怅,是“唉声叹气”看到后面又看到了些“白驹过隙”、“两小无猜”,当时觉得很自豪,也没深究里面的含义,因为玩成语接龙的时候我就会自豪地把那本重重的成语词典搬出来;至于安徒生童话,是我上二年级之后才开始看的,因为一年级的时候有好多字不认识。这是我最早读的两本课外书,也因为这样我喜欢了童话,也喜欢幻想,但是从来不会幻想我是公主,因为如果把铅笔放在一层棉絮下铺上床单睡觉,我也会睡得很香……第一份教育,徘徊在浪漫的童话与严肃的词语之间。
后来的礼物并非实物,那时已经上初中了,母亲在家烧好饭会让人帮我带到学校,因为骑自行车回家不安全(他们那样认为的),父亲好不容易有空闲去我们学校给我送午餐,我很高兴,又有点害怕,因为那时已经开了物理课,物理老师是父亲的同学,中午的时候没人擦黑板,黑板上还留有上课时候讲的内容,是“温度计”。我边吃饭,父亲在一旁问“温度计的制作原理是什么?”嘴里装满了饭,我说“是酒精、水银,有时候还有煤油。”他笑了笑,“那些是温度计制作的原材料,原理是‘热胀冷缩’哈哈哈……”这次的教育,我知道了做一个东西,不只需要物质基础,还需要“原理”这样一个抽象的东西。
到高中,我进了重点班,还免了报名费。两个姑姑说一定要请老师吃饭,因为班主任是姑父们的同行,虽然中考成绩是自己考出来的,但是还是得表示谢意。中午吃饭的时候,大人们都很温和,因为下午还要在牌桌上斗,到了晚上,该斗的也都斗完了,唯剩下了在酒桌上斗。那顿晚餐在姑姑家,吃了很久,我跟母亲在天擦黑的时候就回去了,父亲是凌晨回来的,吐了一地,吊了一夜的药瓶。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模模糊糊的,我听到他说“算了,丢了那么多年了,我哪里教得好?”我明白他又做梦了,梦到有人让他去当老师。后来,我听到老师们跟姑父聊天的时候说父亲是个老实人。这次的教育,我知道了一个叫做社会的东西,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 最难忘记的是父亲给我的三把尺。第一把也是小学的时候,他给我买了一个文具盒,一向对我很细心的父亲却犯了个错误,他给我买的文具盒是变形金刚的图案,我当时一心想那是男孩子用得,但是父亲丝毫没有注意,还自豪地给我描述他是怎样把价钱从11倒9钱的。他说“打开看看吧”。我不情愿的打开,却发现了惊喜,里面是一把折叠尺,30厘米长的,折起来15厘米,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尺,上面的图案是什么我也忘了,但是它带给我的惊喜却永远不会忘。第一把尺,我明白了这样一个小东西也能带给人快乐。用那本成语词典里的一个词我又明白了什么叫做“爱屋及乌”,我甚至喜欢上了那个开始令我讨厌的文具盒,也喜欢上了“擎天柱”。
第二把尺,很漂亮,里面装有浅蓝色的液体,飘着用闪纸片剪得小海豚。很多同学借着用,心中不时的浮出“虚荣”。后来,尺不见了,问了很多人都没有,我很伤心,虚荣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当我再找到它的时候,里面的浅蓝色的液体已经漏光了,那样奄奄地躺在我的文具盒里面。我明白了,就算再漂亮的东西,如果没有实现它的价值也是没用的,一旦不再漂亮了,历史也不再归它所有。物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第三把尺,是惊心动魄的。第三把尺是责任与生命的较量,最终父亲教给了我一把丈量它们的尺,一把选择了责任的尺。
所以,现在的我,还哀叹些什么呢?委屈些什么呢?天堂里的父亲或许已经如他所愿成了那个世界的教师;留在人间的,父亲的教育艺术,是可以收藏一辈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