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经》很短，才一千多字；它是最好讲，也是最不好讲的。”4月21日，我省著名作家李宽定先生登上“贵阳国学大讲堂”讲台，讲述《孝经》，梳理中国孝文化。一开口，他便陈述了《孝经》的“吊诡”之处，“说《孝经》好讲，因为不管是大字不识的山沟老农，还是达官贵人，甚至是监狱里的囚犯——中国人都知道‘忠孝’二字；说不好讲，是因为谁都知道，又少有人知道其所以然。”

　　要让听众知其所以然，李宽定首先一字一句进行经典释义，“仅仅弄通字面意思还不叫通透。在我看来，能从经典中读出问题来，并从中找到自己的理解，才叫真通了。”为此，他还将自己在读《孝经》中所读出的问题，进行了详细的问题剖析。

　　在他看来，以《孝经》为代表的中华孝文化，最紧要的本质，是爱敬之心为人与为事。“现在社会上诸多的社会道德问题，根源于为人与为事的脱节，心、口、行不一致。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在于我们对‘孝文化’是道德基础这一根本前提的不明不白与思维混乱。”

　　三条原则面对《孝经》

　　在汉唐，《孝经》被奉为“六经之首”，很长时间以来，《孝经》都是小学生的启蒙教科书。注释解读《孝经》，据说古今有载的430多家。“我没见过多少家，无法找到，也就无从了解前人之高见。我只依据我这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几十年的所见所闻听思，来说我对《孝经》的理解。”李宽定先生说。

　　在讲座开始之初，他便“开宗明义”地介绍了自己读《孝经》的三条原则及其理由——

　　不脱离历史。把《孝经》放回到两千五百年前春秋时期的社会背景里去读，既不离开春秋时期的政治、经济和人文环境，但也得用现代人的思维现代人的价值观，去重新认识、审视《孝经》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不管前人赞颂她是“六经之首”也好，今人批判她是“论述封建孝道，宣传宗法思想”（《辞海》语）也好，只要是对改变今天社会浮躁、诚信缺失、道德滑坡和人际关系冷漠有用的，就是我们优秀的传统文化，就要传承，就要发扬光大。

　　不脱离现实，古为今用。将《孝经》也需要用现代人的思维和语言，不能一味在故纸堆里生吞活剥。而且，李宽定先生是把《孝经》放到他个人六十年的人生经历里去读，有经历才能有判断。细读那些曾经被我们这一代人误读的、曲解的，正本清源之后，就要想清楚一个问题：我们这一代人为什么会这样误读、曲解《孝经》？

　　由《孝经》反思文化传统的命运。相隔两千五百年，社会几番沧海桑田，但中国人还是中国人。读出《孝经》对今天的中国人仍旧不可或缺的启迪和教益之后，那么就要认真想明白一个问题：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为什么我们要人为地把她和中华民族的子孙割裂开？

　　四大义理解读《孝经》

　　在李宽定先生看来，《孝经·开宗明义章第一》中，便说清楚了理解《孝经》的四大义理。

　　第一，孝是我们的传统。《孝经》开篇讲，孔子闲居在家，学生曾参陪伴。孔子说：“在我们的传统中，有种至关重要的德行，帝王和圣贤们用来教化民众。天下民众都用这种德行作为自己的言行标准，结果是家庭很和睦，社会也很和谐。”

　　这主要是在讲“恪守孝道，传播孝德”，是我们安邦治国的传统。

　　第二，孝是道德的基础。孔子接下来说：“孝，是道德的根本，道德建立的基础，教育就是从教人以孝开始的。”

　　李宽定先生引申说：孝的本质是感恩与敬畏。感恩与敬畏是道德的基础。人无感恩之心，道德从何而来？人无敬畏之心，什么坏事不敢做？

　　第三，孝的基本要求和最高追求。孔子又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意思是说，不毁伤自己的身体，不受伤就是孝的开始。怎么能做到呢？就是自爱。

　　他说，要做到自爱，就是要以父母心为心，不让父母伤心。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心的文化内涵是什么呢？首先就是平安不出事，所以有“孝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走夜路”等说法；其次就是能顺利成才。想一想，最让父母心中高兴的是什么？莫过于孩子成器，能光宗耀祖，父母能从子女的成功之中得到一份满足，这也就是孔子说的：“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前一阵子，我见证了一场成人礼：一个不到18岁的姑娘，同时获得了美国两所名校的录取通知书，她的母亲比她本人都高兴都满足。”

　　李先生总结：爱护身体珍惜生命，不让父母担忧伤痛，这是孝的最低要求。修身养性，建功立业，让父母引以为荣；父母死后，不忘父母养育之恩，其言其行，一如父母生前，小心畏谨，这是孝的最高目标。

　　第四，孝是齐家治国、实现生命价值的前提。这就是孔子最后说的：“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对这一条，李宽定先生首先反思说：我们这一代人所受的教育，总是把“天子”、“君主”、“皇帝”和封建王朝、封建体制等同起来，“事实上，所谓‘君主’之类只是对一个位子的泛指，它不过是一种角色的称呼罢了。”但事实上，我们已经六十年不再讲“忠孝”了，《现代汉语词典》、《辞海》甚至连“忠孝”这个词汇都不再收录了。讲传统文化，离不开“家国”二字。讲“家国”，就必讲“忠孝”。“入则孝”、“出则悌”；“事亲孝”、“事君忠”。孝悌连用，忠孝一体，这是数千年的传统。之所以要割断传统，是因为从阶级斗争为视角，对“君”这个角色的理解片面化、绝对化了。今天讲孝文化，不先把“君”讲清楚就很难讲得下去。

　　他认为，孝是道德的基础，感恩和敬畏是做人之本。不知何以做人，又焉知何为人生之信仰？国家民族之大义？生命的价值从何说起？理由很简单：一个对儿女都不慈的父母，能不能指望他对朋友、邻居、同事会有爱心？一个对父母都不孝的心女，能不能指望他对国家和民族会有忠心？

　　释惑《孝经》

　　1、“忠孝难以两全”：既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为何又要教人“杀身成仁，舍生取义”，鼓励人“下定决心，不怕牺牲”？

　　李宽定：做人有原则，做事有目标，才会有功成名就之日。传统教育人“青史留名”或“名垂青史”，现代教育痛斥“扬名于后世”为“资产阶级的名利思想”。一边在批判“光宗耀祖”，一边又鼓励人“为国争光”，国家本为一体，把家舍了，国又安在？人不为家，又焉能为国？何况，父母之心，以儿女之健康成长为喜悦，以儿女之功成名就为安慰。“功成名就”，是个人对国家民族乃至人类做出重大贡献的结果，何错之有？“以显父母”，报答父母养育之恩，以自己的成功给父母一份喜悦一份安慰，又有何错？

　　2、古代诸侯有大有小，大小都是“一把手”，为什么《孝经》里说他们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

　　李宽定：古代诸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所以还要战战兢兢，是因为诸侯的爵位、禄位全系于他的国。要保住他的国，那执政者当然要以民为本，要爱民。

　　《尚书》云：“何以聚众？曰：财。”没有财富何以聚民众？奢华铺张把财富挥霍了，国家没有财富，百姓难以生存，最后要都跑到别的国家去了，要么会成为流民。要知道，在中国历史上，流民是造成社会动荡最不安的因素。还怎么“保其社稷”？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君以国为本。有“社”，能居民；还得有“稷”，才能留得住居民。有社、有稷、有民，才有国，有国才有君主。所以，君主要保得自己的爵位，就必须保住自己的国家；要保住爵位、国家，就非得率先节俭不可。光凭自己和家人节俭还不行，必须国民都要节俭，国有积民有蓄，国家长治久安，君主才能长守富贵。

　　此外，诸侯还有个职责，向“天子”举荐人才。如果选不出好的人才，或者选的人才不合格，最严重会遭到削爵的惩罚。那如何找到人才呢？当然是要尊敬人。

　　这样一来，诸侯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如何能不战战兢兢的呢？

　　3、《孝经》认为执政以人为本，那么做人又以什么为本？

　　李宽定：孔子说：“爱与敬其政之本与。”意思就是说，执政之本是以爱人、敬人为本。又说做人以孝为本，孝的本质是什么？还是爱也、敬也。也就是说，不论是执政者还是百姓，做人的根本都在爱与敬。

　　因此，执政之本与做人之本，要合一不能脱节。我们总是讲“以身作则”，重视“榜样的力量”，但这不应该只拿来要求百姓，领导者自己先做，做好，“上行下效”。领导者自己不身体力行，树再多的榜样又有多少效用？执政之本与民众做人之本一致，才可能“政通人和”。

　　人物名片

　　李宽定，1945年5月生，早年以作家、影视编剧的身份广为人知，其创作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良家妇女》等文学影视在全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这两年来，李先生与北京大学教授王守常共同创办中国文化书院贵阳国学大讲堂，该讲堂属公益性质，每月一期，意在引导民众读经养本、读史开智；追求治气养心、多知明达之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