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问题的症结可能恰恰在于，我们父母与子女的关系过于密切，父母不肯放手、小孩又追求自由，双方矛盾激增，未必是缺少孝道。

　　●当代人因为社会结构转型、文化焦虑、老龄化等问题，尤其渴求两代人之间的尊敬、友爱、相互照顾，这是永远不会过时的美德，但无需以孝道来说事儿。

　　●主持人：本报记者 龚丹韵 ●嘉 宾：王宏图（复旦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解放观点：最近，北京大学公布了2012年“中学校长实名推荐制”的实施细则。引来较多关注的是，“不孝敬父母”作为第一条否决条件。这已经不是大学第一次提出类似的要求，一些地方的公务员提拔也出台过类似的标准。操作性暂且不论，您觉得孝道在当代社会如此受提倡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王宏图：可能是缘于传统文化饥渴症。近几年经济发展比较快，但人不单单是物质的动物，还需要精神支撑。我们还在构建与现代社会相匹配的精神文化体系，这需要从传统文化中挖掘，其中孝道因为有着广泛的民众基础，总是被首先想到。

　　《尔雅》中如此解释孝道：善事父母为孝。孝道是中国古代文化的核心，它由祭祀先祖、祖先崇拜演化而来，对祖先的敬畏是保持社会延续的根本。进而扩展到家庭，也就是父与子的关系，演变为宗法社会。最后孝道上升为社会伦理，甚至成为皇权文化的重心。因此孝道在中国古代文化的语境里，并不是单纯的子女侍奉双亲，更是一种社会组织的运转体系，具有政治内涵。古代的皇权喜欢“以孝治天下”，让皇帝成为政治、伦理、信仰的凝聚力所在。强调“忠孝”，也就是对国忠、对家孝，两者同构，家国一体。

　　“孝”自古不是单纯的美德。因此，我并不支持以古代的“孝道”要求当代人，它有封建糟粕和残酷的一面。尊敬父母作为人类通行的基本美德，以平常心教育和肯定，可能更为妥当。

　　解放观点：现代社会不少父母与子女关系紧张，时常被舆论诟病，这可能是当代人对孝道如此敏感的导火线？

　　王宏图：从现代法律来说，18岁就是平等的权利主体。然而，我们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并不平等。孝道中有一个说法是孝顺，就是顺着长辈的意思。现在人们也常把“小孩子听话”作为一种赞美。年轻人的所作所为和生活设计，总是以上一代人的意愿为先，长期受到牵制。小孩的职业规划，有时候似乎是为了实现父母的意愿。其实拿上一辈的价值观和经历来规制下一辈，对民族的发展是不利的。所以，现在问题的症结可能恰恰在于，我们父母与子女的关系过于密切，父母不肯放手、小孩又追求自由，双方矛盾激增，未必是缺少孝道。

　　从辛亥革命以来，原有的皇权体制早已崩溃，可是社会如何重组，这个任务仍在摸索中。民法中强调人格的平等，但社会和集体心理的演化还没有真正达到这个程度。有父母认为“孩子成绩好就是最大的孝道”，且不说这本来就对孩子的全面发展不利，更何况，它依然体现了传统光宗耀祖的孝道概念。年轻人尊敬长辈是天下至理，只是不能以双方人格的不平等为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