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2月29日,东亚经贸新闻报道了德惠市米沙子镇福利中心王立本老人走失五个月未通知家属事件;4月5日,德惠市岔路口镇社会福利中心发生了托管人员行凶致一死两伤事件。近来,国内媒体也频频曝出某些社会福利机构不能善待老人的事件。为此,记者对长春的一些社会福利机构进行了走访,发现的问题可谓是触目惊心。
一个老警察:“我要实名举报”
陈永波手拄拐杖狠狠敲打着楼板,眼泪夺眶而出:“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 ”陈永波今年56岁,曾是长春市公安局一名民警,当了几十年警察。几年前,陈永波突发脑血栓,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住进了滨河小区内的老年护理院。
陈永波家就在滨河小区,又曾在附近当过民警,很了解当地的情况。近5年里,他先后住过滨河小区里六七家民办养老院。陈永波说,仅滨河小区西区至少就有8家养老院,有幸福、天一、健松、升旺等等,有名字的也没挂牌,甚至还有没名字的。“我是名警察,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要实名举报,让大家知道这些养老院的问题!”陈永波非常气愤地说,“到这里,老人不是养老而是受罪。”
陈永波总结这些养老院的共性问题有几个:一是不安全,都在居民楼内,没有防火通道;二是住的差,一套出租房里挤几十张简陋的单人床;三是吃的不好,刷锅水泡馒头喂不能自理的老年人;四是卫生不合格,没有消毒柜,环境脏;最严重的是存在着虐待老人的现象。
在滨河小区天一护理院
俩护理员照顾39位老人
滨河小区社区后侧,刷在墙上的“天一护理院”几个字已经有些模糊。
天一护理院在滨河小区102栋104室,没挂牌匾。刚进楼道,记者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房间有100多平方米,4个房间,所有的窗子外面都安着铁栅栏。最里面不到10平方米的房间里,挤了3张单人床,大厅里也摆着床位。老人们都在屋里,床上躺着、坐着,屋里很静。一个房间的门在外面用布绳挂着,打不开,里面的老人说,是怕他们走出来。
在厨房里,一名中年男子在干活,窗台上摆着满满一碗已经发黑的土豆丝。记者说要送老人来住,这名男子自称是护理院负责人的亲戚,负责做饭,他接待了记者。
记者:我家老人60多岁,哮喘,能走。
护工:这属于半自理的。收费一个月650块。
记者:这钱都包什么?
护工:洗涮、吃。一天三顿饭,早上豆沙包、馒头、面条;中午米饭,两个菜;晚上粥、馒头。一周一顿包子、一顿饺子、一顿鸡、一顿鱼。
记者:洗衣服呢?
护工:有护理员。
记者:咱有几个护理员?
护工:2个。
记者:多少老人
护工:39个。
“想那么多(放火)就没法整了”
说话间,天一护理院的老板孙淑芳进来了。她说,这个护理院是她和姐姐一起开的,楼上楼下两层,已经十年了。在小区这一片儿,她的护理院吃的最好了。陈永波却说,天一护理院做的水煮面条连个油腥都没有,每周一次鸡骨架炖土豆就是最好吃的了。
记者:你家随时给老人洗衣服吗?
孙淑芳:每周两次:周三和周日。
记者:随时拉、尿的呢?
孙淑芳:不能自理的少。
记者:护理院窗口都安着铁栅栏,万一发生火灾怎么办?
孙淑芳:想的那么多,就没法整了。
记者:只有两个人能照顾过来吗?
孙淑芳:能。
“老人丢了我们不管”
天一护理院没有悬挂任何执照。孙淑芳说,她们手续都全。她拿出一个卫生许可证,说这个证非常难办,别人家都没有。孙淑芳还介绍,住在护理院的都是有说道的,多是有病的或是没有家的。
记者:来护理院用不用签合同?
孙淑芳:签。
记者:能自理的老人万一走丢怎么办?
孙淑芳:协议里都写明了,丢了我们不管。
记者:若在护理院内摔伤了你们负责不?
孙淑芳:这是咱(管)的。
在滨河小区健松护理院
就一个护理员:女老板
在陈永波的指引下,记者来到距天一护理院不远的一家没有牌照的护理院,有人说这个护理院叫健松护理院,后来摘牌了,一个房间里,几个人正在打麻将。接待记者的女老板自称叫高杰,她说生意很好,只有一个空床位。后来,记者在社区了解到,她的真名是高淑杰。
记者:你这吃的好吗?
高淑杰:都那样,我家肯定比别人好。这一片,你都不用打听,都这样。
记者:洗衣服呢?
高淑杰:每周一次。
记者:所有的窗户都有铁栅栏,有危险咋办?
高淑杰:我们这不让用电热毯,冬天也不让用,不能起火。
记者:万一在屋子里摔了碰了咋办?
高淑杰:不管。合同上都写着呢。
记者:能不能看看合同?
高淑杰:我们这一片都这合同,写好的,你们来就签字,来了再给你看。
记者:你这有几个护理员?
高淑杰:我这没有护理员,就我一个人,你看我行不行,我就是护理员。
社区
所有护理院执照都不全
4月7日中午,记者来到南关区桃源街道滨河社区。姜书记和负责老年人事务的夏主任说,所有老人护理院都没挂牌子是因为要求重新换牌子,各家都正在做。
夏主任介绍:现在社区掌握的仍在营业的护理院有4家,别是天一、健松、义善和升旺,其他的都黄了。其中天一、健松、义善有基本手续——营业执照,各家防火都不合格,都没防火和防疫(相关执照),升旺各种执照都没办下来。
夏主任说,各护理院更达不到5平方米放置一张床位的标准。至于前面说的那家幸福敬老院,社区三令五申要求他不允许办了,还下了取缔通知书。
夏主任无奈地说,凡是防火、防疫不合格的,都给下了通知书,要求停业。但是社区没有执法权,他不停业,社区也没办法。“不能都整黄了,否则这些老人没处安排。”
81岁脑血栓老人因小便频繁下体被套塑料袋,唯一能动的左手被布绳拴在床头
7日上午,记者在一家无名老年护理院(以下简称养老院)进行暗访时,见到的场景令人心惊:一位老人左手被一条几十厘米长的布绳拴在床头上。
【养老院内】
老人左手被绑不能擦口水
养老院最东侧的房间仅10平方米左右。两位70多岁的老人坐在床上,向客厅里看。记者劝他们出去走走,老人摸着脖子,小声说:“啪啪(音)打”。
房间最里面,有一张乱糟糟的单人床,棉被上压着一条绿色的棉裤,一位满头白发的老汉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的身子都在被子底下,露在外面的头看起来瘦瘦的。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口水流到下巴上。无论记者问什么,他都不回答。
一条粉红色的布条牢牢拴在铁床头上,这个布条与老人周围的环境十分不协调。仔细一看,记者才发现,布条的另一端绑着老人的左手手腕!
这个布条宽有六七厘米,长约三四十厘米。拧成了绳后,非常结实。老人被绑的左手只能向上扬着,不能自己擦拭流出的口水。
老板称拴老人得到家属同意
女老板李某说,李老汉(化名)80多岁了,患有脑血栓,右侧半身不遂,将他手拴住的原因是老人好像有肾病,尿频,一天要尿八九次。“现在他刚来住3个月左右,还没掌握他的排尿规律,所以只好将塑料袋套上他的下体接尿。但他手不老实,尿完了就会用手去扯塑料袋,弄得到处都是。没有办法,我才将老人还能活动的左手拴住。”另外,老人还好动,只要把手放开,他就把床上的褥子、垫子都拽下来撕碎,扔得到处都是。“冬天怕老人挨冻,还得用被把他的腿、脚都紧紧裹住,防止他蹬被。”
李某说,她和老人的儿子沟通了,老人的家属对此知情,允许她这样做。“我这儿已经不错了,他来的时候,身上全是褥疮,现在好多了。”
【记者走访】
大儿子打着麻将接受采访
称父亲在那儿比在家好
据了解,李老汉的几个儿子都住在附近。李老汉大儿子今年50岁,开了一家小店。
7日15时,记者来到小店时,店内8个人玩着两桌麻将,还有几个人在旁观。大儿子坐在最里面的电动麻将桌旁,正在码牌。
记者:你父亲多大年纪?
大儿子:多大岁数我不知道,属啥我也不知道。
记者:你父亲在养老院里被绑着手,你知道吗?
大儿子:知道。
记者:你同意这样做吗?
大儿子:同意,要不咋整?
记者:为什么不把老人接到家里?
大儿子:我们都没办法照顾他。我没有家,这个店是我媳妇的,我跟我这个媳妇没登记。老二在对面也开食杂店,就一室,一家3口都住不下。老三家是一室半,孩子还得学习,也住不下。
记者:老人现在受罪,你们能忍心吗?
大儿子:这样挺好,我看比在家好。我上午还买油炸糕去看他。我们要像你们一样一个月挣个几千块钱就好了,你看不行,把他接你家去?
二儿子也去打麻将了
二儿媳称无力照顾老人
记者随后又来到李家二儿子开的食杂店。食杂店内也摆着一桌麻将,二儿媳妇坐在床上吸烟。
听记者说老人在养老院的情况,她穿上鞋,说要去和爱人商量商量。她向老大的店走去,说爱人正在大哥的店里打麻将。李老汉的二儿媳妇进屋后很快出来,二儿子并没跟出来。她表示要去养老院看看公公:“绑手这事我知道。要是打老人,我决不能让。”
在车上,李老汉的二儿媳妇说,3个儿子都没能力照顾老人,“公公今年81岁,得脑血栓好几年了,2年前婆婆去世,公公才住的养老院。我大哥、大嫂虽然没登记,但都有病,我家和老三家都下岗了,都没能力照顾老人。公公自己有一千多块钱养老金,正好够养老院的钱,还能剩几个。”
到了养老院,看到李老汉坐在轮椅上,二儿媳妇也没有说什么。
关于这家养老院
合同规定责任全由“甲方承担”
养老院女老板拿出了合同,她说这是很多年以前的合同,合同中养老院名字是“鸿宇”,而现在的养老院没名字。一本几十页的合同大多签于2005年。合同上规定:住院不足半个月的,按半个月收费(即使住一天,也要收半个月的钱)。中途探家者,10天以上按天减费。自理人员入院后,所发生的一切问题由自理人员自己负责;不自理的人员入院后发生伤残,所需的医药费、住院费、车费等也都由甲方、即入院老人自己负责。不能自理的每人每月交900至1000元。
女老板自称没有任何执照
女老板坦诚地说,自己的这家养老院是租来的,就这么大个屋。不但窗户有铁栅栏,还没有消防通道,甚至连个灭火器都没有。“就这么大个屋,也不可能形成规模,要是有规模,这种情况下也不能收这么便宜的价。以后办执照是必须的,现在没执照的就不让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