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逾古稀的父母从西安旅游回来，说是在长沙落落脚，待个一二十天，最后却过了两个月才走。
那阵子长沙的天一日热过一日，身体不好的父亲感觉受不了，提出要回去，母亲却总有各种理由推迟归程，今天说，看天气预报，明天深圳有大雨，过去不方便；明天又说，长沙这两天天气温度会达到三八度，实在不适合出门。父亲听了，就不再言语。
我知道，母亲是想陪陪我。父亲也明白。
每天我回家，母亲总是问我，还有衣服要洗吗？我说，没有。你出去玩玩吧。我一直觉得老人适当做点事，有益于身体健康，但过于忙，就没有必要了。
可只要是晴天，每天下班，就会看见我房子遮雨棚下挂满了色彩缤纷的衣物。母亲在这儿的日子，翻箱倒柜，把换季的衣服全部洗了一遍。我对她说，你何苦呢，我做家务几十年了，这点事难不倒我。何况，你一年也就来这么多天，你又能帮多久？母亲讲，你工作忙，我身体还好，能帮多少是多少吧。
但父母现在很少过问我工作生活其他方面事情了，这在以前，是他们最关心的。有一天，父亲讲，我们是真正风烛残年了，想管，也管不了啦，自己照顾好自己。父亲的话有一种苍凉和无奈，我看着已经八十、有着多种慢性病的父亲，突然想起40年前，他去大学看我，我们同学没有一个相信他是我的爸爸，因为，他显得太年轻了。在我大学快毕业时，他把我叫到客厅，很认真地对我说，你长大了，好好做事，好好过日子，我和你妈不需要你们管。你将来结婚生孩子，我们还可以帮你们。他的话，简短有力，充满力量。那时的父母，是那样的年轻和充满活力。
而今，父母真的老了。但对孩子的牵挂，却不曾减弱半分。
周日，和母亲一起上街。母亲以前总讲，很羡慕嫂子的母亲，有两个女儿，还都在身边，一起上街，好不热闹。母亲与嫂子关系一直很好，不然，父母也不可能长期住在兄嫂家。只是母亲越来越老，已逾古稀，只有一儿一女，一年却只能看到女儿几次，叫她如何不想？她有一次讲，她的弟弟曾对从国外回来的儿子说，你一年来看我一次，也难得超过三十次了。她的弟弟也近七十了。
牵着母亲的手，我们在商场里逛着，我想给母亲和自己买几件衣服。在毛衣柜，我看中了一件有些蝙蝠衫味道的衣服，黑底，下边从下往上，起着大朵的墨绿色花朵，我一直喜欢给母亲买样子时尚一点的花衣服，我觉得那样才不会显得老气横秋，尽管为此要多走不少路，要多跑几家商场。但母亲不要，她说，你自己买吧，我的衣服已经很多了，还买，怎么穿得烂呢？我说，日子长着呢，你会长寿成一个老妖精的。何况，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些过时的衣服就扔了啊，老人也要穿得漂漂亮亮，这样日子才过得鲜亮。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有隐隐的伤感。以前，母亲也经常说不要我给她买新衣，但那时，从母亲的眼光中我能感到她的喜欢和向往，只不过，是不想我花钱。但现在，听她的语气，看她的望着衣服不再热烈的目光，我感到，她是真的觉得时光飞逝，岁月追人。最终，我还是给她买了一件衣服。回家时，我们又去附近的菜场逛了逛，包菜、茄子、蛋等等买了不少，尤其是买了一大袋子小西红柿和葡萄、桃子等水果，水果是母亲挑的，母亲知道，哪些水果是我的最爱。
见我大包小包提在手上，母亲很自然地就伸过手来。我挡住了。我说，又来了，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了。但母亲却说，还有不短的一截路呢，我们一人提一点吧。现在外出，只要东西多一点，每次都想着要给我帮忙的，一个是儿子，还一个，就是从小到大都总会从我手上把重东西拿去的母亲了。每当这时，母亲总会讲，你的个头太小了，你怎么提得动呢？你要像我是个大个头就好了。可这次我挡住了母亲的手，唉，我亲爱的父母的确是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