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已成熟并步入社会的为人子女者,父母只是其生活的一部分;对于年老的为人父母者,子女是其生活的全部。”我一边为父亲轻轻地擦着背,一边在脑海中深深地体味着这句话,已全然不觉浴室令人窒息的蒸汽和令人难挨的高温。
沉思。我完全陷入了沉思,竟忘记自己在做什么,直到父亲反身坐起,直到我看到他那张被蒸汽浸得发白而又瘦削的脸,直到我看到他胸前那清晰的高高隆起的两排肋骨。我的双眼突然模糊了。也许蒸汽太浓吧!
一直在外求学的我,很少有机会回家。其实打心眼里也不想回去,我不想去面对父亲整日没完没了的唠叨(用“训斥”也许更准确)和那个贫穷破落的家。
去年寒假前,父亲接连打电话,说让我回家过年。没办法,谁叫老子比儿子辈大呢。
一千多里的路仿佛只走了几分钟,火车太快了。来到村口,母亲已在那里。其实我也知道,让我回家,是母亲的意思。母亲舐犊情深的体贴,更让我觉得父亲的严厉。
“水火不相容”。于是我在镇里找了份工作。由于是夜班,我总是昼伏夜出。不知怎的,父亲也是白日里睡觉,他睡觉时鼾声如雷,搅得我不能入睡。“哼,醒时‘骂’我,睡觉了还‘骂’我,困死了!”我心里埋怨着。一连十几天,“雷声”不但未停,反而愈演愈烈,而且我发现父亲虽然瘦了一些,但皮肤却白了许多。正月里,只有吃睡二字,不胖才怪。
这天,由于加了夜班,很晚才完工,身体疲劳得很。于是,想去泡个澡,轻松轻松。
打开浴室的门,里边一股热浪涌出,蒸汽弥漫。只隐约看到两个人:一个是浴客,又白又胖,一看就是老板级的;一个是搓澡师傅,又瘦又小,身体弓着,很像一只虾米。
“虾米”在白胖的身躯上用力地搓着,揉着。熟练的技术与他的体力很不协调。
脱了很久,走进浴室,那“虾米”也正好完工,想去领工钱。当他慢慢直起腰的一刹那,我的心立刻像被刺了一下。“爸,你——”“我只是闲着没事,到这儿熟悉熟悉老本行,顺便——顺便挣几个钱,给你当学费。”
我没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感激,悔恨——说不清楚。
“小子,什么也别说了,爸平时对你是严了点儿,但那也是为你好。来,我还是小时候享受过你‘搓的澡’,现在,你再给我搓一会儿,使点劲儿,就算是惩罚我的严厉。
我已步入成年,但并未真正成熟,因为我并不懂得如何去爱别人去爱父母。而父亲才是真正的成熟,因为他善于给予子女爱,严厉中有慈爱。这就是父亲,天下为人父母者,把儿女视为生命之全部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