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广昌/文

　　端午节快到了，深居闹市的我，慢慢感觉到了它正一步步朝人们走来。看啊！街头有人摆出了一小把一小把的菖蒲、艾叶，嘉兴五芳斋的粽子店悄无声息地开到了对面的小巷里，黄橙橙的枇杷被摆上板车沿街兜售，让你躲也躲不开。

　　此情此景，让我更加思念已过世四年多的母亲，想起她和父亲一辈子操劳着把我们兄弟姐妹抚养成人，其间几多辛劳，几多艰难啊！

　　端午那天的上午，母亲总会调好一牙钵的雄黄，用马尾松的枝叶沾着洒向屋里屋外，从厅堂的祖宗神龛脚下开始洒起，到堆放柴草的屋檐下，到存放农具的杂物间，到猪栏边那条污水横流的沟边。她一边洒着，一边念念有词：“蛇见雄黄，远见远走；蛇见雄黄，远见远走。”

　　虽然一年中，难免会遇到母亲抱柴草时，把金环蛇一同抱进灶下的时候，父亲有一次在屋后冲凉还踩着了一条乌梢蛇的尾巴，惊出一身冷汗。但我们都相信，母亲端午洒过雄黄水后，再不会有类似事件的发生。

　　端午的下午，母亲早早在房屋周围堆了几小堆青翠的黄荆枝叶，用干燥的松毛引火，在上面铺上一层瘪谷壳，一阵阵呛人的清烟腾空而起。母亲赶紧抓起蒲扇将烟扇向四方，一会儿的功夫，带着黄荆味道的烟笼罩了屋里屋外。有一次，上屋的东合伯见势高喊救火，差点没拿出他家的那面破铜锣敲起来召集村人，原来他误以为我家房子着火了。

　　母亲这还不罢休，又扎了一把长长的稻草，里面夹着些艾叶、艾枝，点燃后往蚊虫常爱躲藏的地方一路叉将过去，口中也没闲着，一直念叨着：“送蚊送蚊，送下顾村！送蚊送蚊，送下顾村！”长大后我才知道，顾村是流经我们村的那条河与另外一条大河的交汇处的地名。

　　日落黄昏之时，村头椿牙树上过夜的八哥从四处飞回。母亲一边忙着准备端午节的酒菜，一边在大镬里放下大把大把草药，烧了满满几大镬的草药水，一个个催着我们哥儿几个去洗端午澡。

　　这些药草有的是我们兄弟姐妹端午前几天采来的。用于洗“端午澡”的草药有多种：艾叶、鱼腥草、菖蒲、紫苏、扛板归、海金沙、金银花、茶叶、千里光、苦参、蒲公英和车前草等。“洗了端午汤（客家话，洗汤即洗澡的意思），一年不生疮。”母亲道。

　　端午的晚饭，也必定有母亲炖好的一道特殊的药膳汤，那是用草药走血风、牛漆和威灵仙炖的猪脚汤。我们都觉得那味道有点怪，可母亲非得要我们每人喝下一大碗，“喝了这道汤，以后不管怎么在水田里干活，受了什么样的风湿，都不会膝盖疼的，好你们一辈子的啊！”母亲见我们皱眉眯眼难以下咽的样子，总这样劝说。

　　一直忙到夜里，母亲还把晒干的车前草、海金沙、射干、蒲公英、夏枯草、淡竹叶、金银花、鱼腥草、菊花、葛藤、薄荷、麦冬和矮地茶等草药，收拢装在几个大大的蛇皮袋里，高高地挂在二楼的天花板下，以备一年使用。

　　夜深了，我们舒舒服服地枕着母亲用黄荆籽做的枕头进入甜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