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娟红 宁夏盐池县人民法院干警
很久以来,一直想写写父亲,或许父亲于我而言过于厚重,每次提笔,不知从何写起。
父亲今年八十有六,生日当天,我们兄弟姐妹都回家祝寿。与往常一样 ,父亲拄着手杖斜靠在屋檐下的一把旧椅子上,看到有人来,他身子前倾,两手握着拐杖,努力地想站起来,但腿颤颤地,终究没站起来,我赶紧上前搀扶,听到父亲说“银霞啊,是不是你大姑来了?” 母亲在一旁立刻纠正,“你又胡说了,是娟红、三后人三媳妇子回来了!” 父亲神情黯然的“哦”一声,再没有说话。我的心一阵悸疼:我发现父亲已经分不清楚我们兄弟姐妹了,他甚至把我当成我的大侄女了。不怪岁月催人老,只怪我们回家次数太少,陪伴父母的时间太少太少……近两年来,父亲已不大记起从前的事,曾经硬朗的腰板不再挺直,行动也是日渐迟缓,唯一让我们感到宽慰的是父亲饮食还好。晚上,看到我那曾经健康麻利的父亲婴儿般熟睡,一会儿还说梦话,我是多么想望时间能够倒流,我还是小时候的我,父亲还是年轻时候的父亲……
父亲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西海固农民,一辈子与泥土打交道。那双粗糙的手上长满了老树皮般的老茧,手指也伸不直,指甲里,深深的渗进了黑黑的泥土。每次回家,我总要给父亲剪一下指甲,但由于泥土深深的渗进父亲的指甲肉里,剪起来很是疼痛,性情急躁的父亲总是抽回手,不让我剪。每每此时,我的心变得生疼生疼。在那艰难的吃不饱肚子的年代里,父亲就是用他的双手养育着我们一大家子人,使我们兄妹几个都长大成人。
父亲很少出远门,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小县城,但这丝毫不影响父亲在儿女心中的高大形象。在我很小的时候,那个小山村还用煤油灯照明,有一个瞬间一直烙在我的灵魂深处。那是晚饭过后吧,我趴在炕上写作业,劳累了一天的父亲在炕上靠近窗户的地方坐着抽他的旱烟,担任村长的堂哥来到我家,告诉父亲要收党费了,总共是两毛钱,父亲问我有没有,我极不情愿的从书包里摸出两毛钱,那还是我刚从母亲那里要来买作业本的。我记得很清楚,昏暗的灯光下,父亲看了看我,最终从我的手里接过那两毛钱交给了村长——那是他半年的党费。很多年后,在我上交我的第一份党费时,父亲当年上交党费的那个瞬间又闪现在我的脑海……
艰难的岁月里,父亲丝毫不放弃他心中的信念,也许源于此,我们兄妹几人才进得了学校,并最终走出那个小山村,步入大学校园……我永远感激我亲爱的父亲,在那个女孩子根本没有上学机会的偏远山村里,那个年代,我在父亲期望的目光里,最终成了走出村子的第一个女大学生,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家里人都兴高采烈,唯独父亲闷闷不乐,我知道父亲的心思,是因为学费,父亲问我愿不愿意转到离家近的银川(宁夏大学)读书,那样学费、花费会少得多,我蹲在屋檐下,不吭声。我是多么向往外面大城市的生活,为了这个梦想,我历尽煎熬,忍辱负重,终于如愿以偿。武汉大学,对我来说就像是人间的天堂,我怎么能轻言放弃啊?可是,我知道父亲的苦楚,年纪已高,无收入来源,哥哥虽在城里工作,但微薄的工资用于小家的支出已很不容易,如果再供我上大学,艰难可想而知,我在两难的选择中郁闷度日,我知道,所有的压力都指向了父亲。那些天,我几乎不敢直面父亲的脸,我甚至做了最糟的打算,但让我感到惊喜的是,父亲最后非常坚定地支持我去武汉上大学,终于成就了我的大学梦。
父亲对子女、对家人的严厉是村里出了名的。记忆中,父亲很是威严,不轻易微笑,严厉的责骂声中包含着海一般深沉的父爱。小时候,许是饥饿的缘故,我特别嘴馋。在我家树园子里,长着一棵邻居家的大杏树,每到六月杏黄时分,我总是站在杏树下张望;有一次,终于忍不住,偷偷爬上树摘杏子吃,不巧的是被父亲发现了,他捡起地上的一根棍子,喊我下来……至今,我都忘不了被父亲追打的情景,也忘不了下雨天,父亲从地上水坑里捡起自然掉下的杏子给我吃……
二叔重病晚期,父亲也很少去二叔身边看望他。为此,二婶颇有微词,母亲也不止一次说叨父亲。但是二叔去世后,父亲老泪纵横,哭的很是伤心,说着二叔为啥不等他之类的话。这是后来我听母亲说的。我想我能理解父亲的心。那一年,父亲已是八十二高龄的老人了,行动迟缓,虽然一刻也不停止走动,但是活动范围就是从院子到门外的驴圈,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去二叔家要走过一段陡坡路,这对父亲而言有些艰难,需要有人陪着去。更重要的是,父亲对一向健康的二叔得了癌症晚期这一事实,无法接受……人老了,更怕亲人离他而去。
这就是我的父亲,那么普通,像山里的土豆;那么朴实,像脚下的泥土;那么坚强,像蜿蜒的山峦;那么自信,像门前的白杨。他用那长满老茧的双手诠释着西海固农民的勤劳朴实,诠释着父爱的深沉与包容,感谢我的父亲,感谢我的亲人,给了我今天美好的人生。
虽然,这些粗浅的文字无法表达出我对父亲深深的爱,更无法表达出父亲给予儿女平凡而无私的爱。我只能用手中之笔,写下这些言不由衷的文字,藉此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衷心祝愿我的父亲健康长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