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岁的父亲前几天给我老婆打电话，让我有空去他那边一趟。

　　“能有什么事，过年过节的忙死了……”我有些不耐烦。从小在这个家，说感情仿佛是一件奢侈的事，父母子女之间也很少说亲密的话，否则就感觉不大自在。

　　父亲做事不会出格，脾气也温和。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看电影回来，肚子疼，他背着我回家。那是记事以来，与他唯一的一次亲密接触。那是个冬天，高大的肩膀遮着风，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在老婆的催促下，我专程赶到县城去看他。那天阳光很好，个子高大的他，表情木然地坐在一张很矮的椅子上，靠在路边等我。见我来了，表情立刻显得生动起来。我一边和他说着闲话，一边问他什么事找我。他说：“我给你买了一件皮衣服。”“帮我买什么衣服了，你真是钱多。”我有些恼火，一向抠门的他，买的东西在我眼里都是浪费。他没理会我的话，从房间里拿出一件黑色的“皮衣”。“几个东北人在大街上卖的，有好多人买呢，是真皮的。”他一边说，一边努力把衣服往我身上套。父亲告诉我，要1000多元。看着样式陈旧，做工粗糙的“皮衣”，我心想，老头子肯定贪图便宜，被人骗了。“后来让我还到600元，嗨，蛮好，蛮好。”可他浑然不觉我的表情，沉醉在自己的喜悦中。

　　我不好意思点破衣服的好坏，便问他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过年？母亲常年不在家，就他一个人过年，可每年叫他都不来。他很随便地说道：“不用了，一年到头都过下来了，还差这么一天。”父亲执意要我穿着衣服，不许脱下来。在我们家，虽然一直家境败落，但上学要吃两个鸡蛋，过年要穿一身新衣服是不变的规矩。就是不明白，我离家都20年了，为什么现在又想到给我买新年的衣服？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父亲突然对我说起来,“你好像十二三岁的样子，你妹妹五六岁，两个人在田里玩泥巴。不知道你哪里摸来两条泥鳅，捏在手里冲着我喊，阿爸，我们去换香肠吃。我讲，阿爸一个月才二十八块九的工资，要养5个人，香肠过年买啊！”父亲说：“你最喜欢吃香肠了。每次都讲多点，多点，最贪吃了。今天一大早，我醒来就去买了10斤香肠。喏，还晒在那里呐……”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总是四五十岁的样子。他年轻时喜欢梳个大背头，好像香港电影里的男主角。今天，我看他头发稀疏，而且都花白了，这几年，总是向我抱怨腿脚不便，骑不动车了。他说：“一年到头也没个电话，真没出息，想见你们一面也不成，老让人记挂。”我不知说什么好。他的话，我听着又别扭又有些难过，他从来不这样说话的。父亲说完这些，依旧没事似地笑着，一直送我到门口。

　　那天，我就穿着父亲买的过年衣，一直穿回了家。（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