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铁建二十三局一公司党委工作部　郝  斌/文

　　恰巧在今天看了一篇散文，是朱自清的《儿女》。摆列了诸多家有儿女的“幸福”的正反意义，虽言繁琐与责怨，之间却饱含着一位父亲的责任与承担，读来像是看了一部电影，镜头切入切出，应接不暇；感觉却像喝了一杯醇醇的二锅头，酸甜苦辣从舌尖一直荡到胃部，随即便温暖了全身。上学时也曾读过，留下的印象只不过是段落大意或中心思想，完全不是今日所感。并不是我的思想有所提升，在我看来原因再简单不过，只因为如今我也成了“背了壳的蜗牛”，位置变换而已。

　　“儿女”一词写在纸上不过是简单的几个笔画，读起来却沉甸甸的。但千万不要琢磨，不要品，品起来便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做儿女时不要品，那“孝”你一辈子也尽不起，做父母时更不能品，那“债”你几辈子也还不完。所以说，世界之大大不过一个“人”字，“人”字之大大不过一个“情”字，情之不堪，比如说我，莫过于此时——孝未尽而债又至。

　　就在我与父母长期的唇枪舌战刚刚停息不久，儿子便降临人世，文首之所以说是恰巧，巧的是，在我读《儿女》的今天，儿子刚满一百天。

　　一百天，说长不长，对比我虚度的一万多天的光阴，不过是过隙一瞬；说短却也不短，据说上帝创造人类也不过只用了七天的时间。时间是最公平的东西，它公平的对待每一个人，不管你是男女老少黑白贫富。时间又是最不会体谅人的东西，它在你痛苦焦躁时驻足，却又在你欢乐平和时飞驰。时间如此，人生亦然。人总是徘徊在伤痛之处，对不堪回首之事留恋往返，对大部分的欢乐时光却置若罔闻。我便是这样，比如在儿子降世的这一百天里，初为人父，品尝了与往日不同的天伦之乐，而记忆却往往驻足在特定的两个较为难熬的时间段。

　　一个便是儿子落草前的那40分钟。妻子在强忍了三天的每隔几分钟便袭来一次的产前剧痛之后，终于筋疲力尽，放弃了顺产的念头。我推着妻子进手术剖腹产，妻子咬着牙流着泪说不甘心。她的意思是：72个小时的罪都受了，为什么不能坚持到最后，坚持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刻？妻子被推进手术室后，我的记忆便是停留在此。我妈站在门口流泪，说，看着她那么疼，心疼。岳父岳母也站在手术室门口，冲着我笑，笑的却有些紧张。然后就是那漫长的40分钟。时间在人民医院15楼的手术室门口坏笑着在我面前，探头探脑地踱着步子，窥探着我心里的焦躁和不安。直到听见一声啼哭，才慌乱地奔驰而去。啼哭声尖锐又洪亮，我妈，岳母的表情也都放松下来，说，是女孩，脾气这么大？我脑子里也顿时填满了《千与千寻》中千寻的模样，继而是那些有“香”字，有“丽”字的名字在脑中乱舞。又过了一会，医生出来了，说，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让我签字。我一边哆哆嗦嗦地签着字，一边想着孙悟空。孩子十斤二两，妻子被推出来时，冲我微微一笑。我想，她产前那种“不甘心”早已到了爪哇国去了吧！

　　第二个是，儿子出生后的第二十天。凌晨4点钟左右，我被妻子的一声尖叫吵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看见妻子正弯腰从床下找东西，心里一阵发慌——儿子从床上掉下来了！妻子把儿子抱起来裹在怀里，一个劲儿的向儿子说对不起，眼泪真像是断线的珠子，吧嗒一对，吧嗒一对的往下掉。儿子哭了几声之后又懒懒地睡去，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妻子什么话也不说，只抱着孩子坐在床上掉眼泪。我坐在床上也不知所措。我搞不懂一个二十天的孩子怎么能自己从小床上掉到地上来。只想着天亮以后赶快去医院检查一下。那一两个小时，却真像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夜。

　　当然，更多的记忆是欢乐的满足的，只是时间过于狡狯，它在你和孩子逗乐的时候蹑手蹑脚地悄悄溜走。似乎还是昨天，在医院的产房里，一个粉色的小家伙两眼紧闭，睡的酣然静谧，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或者大张着一张没有牙齿的小嘴哇哇大哭，委屈的像全世界都在欺负他，却将两眼闭得更紧。这转眼就是一百天的时间了。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当我把孩子放在腿上，他的两条小腿挺挺地杵在你的身上，对你的逗趣有所反映，甚至咯咯地笑出声来时，我便会忽然想起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的父母所说的“才几天？只是儿女催人老”之类的话。虽然孩子才一百天，而我也刚岁及而立，但一想到不过几年，这类话也会从我口中说出，我便凄然地有了“岁暮景迈群光绝，安得长绳系白日”的感慨。不过，我的这种心思，在年长的人眼中会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嫌疑也未可知。

　　有了孩子之后，生活确实会发生诸多改变。不仅仅是我们家，双方老人的生活轴心也全部放在孩子这里。我们家自不必说，由二人世界变成三口之家，家里热闹了好多。妻子生了孩子之后，就变成了李宫裁，虽然我还健在，她除了严格控制我的支出外，对我便事事不管，把整个心全放在了孩子身上。妻子的奶水不多，为了让孩子尽量的多吃一点母乳，每一顿饭逼自己连汤带水吃下一海碗的菜，完全不顾及身材不身材。孩子出生一百天的时间里，他和孩子的体重一起增长；除了部分生活必须品外，她将所有的钱都花在了孩子身上，买了这个又买那个，一次花一两千块钱买奶粉，看着屋里两大箱子奶粉，她说，看着孩子近期不会缺吃少喝，心里就踏实了许多。其实，我也在悄悄地改变，放弃了所谓“天生自由派”的洒脱，也信誓旦旦地锻炼起了身体，买了各种书来看，按时回家，不再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大半夜等等，也是想以身作则或者想着等到孩子渐渐长大之后，面对孩子的各种逼问不至于茫然无措。

　　爸妈现在确实也不大关注我了，我妈直言：你们的事儿我们不管了！每次打电话来便是问孩子的事儿。虽然不能时时守在孙子旁边，但是心思却也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他。天一冷了，便想到孙子是否添了足够的衣服，看见别人的孩子在街上玩耍，便想到孙子每天都在楼上是否会闷的慌，看到别的老人抱着孩子逗乐，便会立刻放下手头的活打电话过来，让孙子“恩啊”两声给他们听听。听我妈说，爸爸似乎更出格，想孩子的时候便拿着孩子的照片，像怀里抱着孩子一样，撮着嘴，下巴一抬一抬地打出很响亮的口哨。他们在我们回家之后，把钱偷偷地放入我们的包里，等我们发现后打电话回去，他们就说，那是给孩子买东西的，又不是给你们的！说得理直气壮，口气毋庸置疑。岳父岳母也是一样，他们家离我们较近一些，所以照顾孩子多一点。岳母经常过来看看孩子，岳父却没有时间，所以，他也像我爸妈一样，除了打电话听“恩啊”之声外，直能等到妻子回娘家才能见一面，见面后便抱着不放手，但孩子对他这个不经常见面的人似乎有些抵触情绪。所以他一抱孩子孩子便哭，孩子一哭，他便不得不把孩子放下，等到孩子不哭的时候，他又会马上拍着两手挨上来。每次回去，这种情况就会如此反复多次，让人哭笑不得。

　　虽然为了孩子我用心地做着各种改变，努力让自己从一个不合格的儿子变成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不可否认，母亲是才天下最疼爱孩子的人，只有母爱才能周全孩子的一切。妻子随时随地燃烧着母爱那种“巨大的火焰”，甚至不惜灼伤其他同样爱着孩子的人。双方老人看孩子时，她给出了“约法三章”。例如，给孩子喂奶粉前必须先洗手，不准亲吻孩子，甚至是因为孩子初见外公便哭一事，她也放在了心上，便令岳父抱孩子时不能直视等等不一而足。虽然我能理解她的爱子心切，却对她的做法不以为然。为此，我们还有有过一次“激烈的讨论”。双方各执一词，我以我和她为例，证明了即使双方父母再怎么不如她会看孩子一样把我们养了这么大。而她也总是以时代不同为由反驳。或许我们站的角度不同，所以都不做退让，最终也不了了之。

　　即便到了今天，我仍然坚持着我的看法。古语有云：“人道之始，莫先于孝悌”。现在也有“天下最不能等的就是行孝”一说。既然我们已经处在了“孝未尽而债又至”的这个尴尬处境之中，而父辈的债已经还了一辈又到了这一辈，我们如何还能趾高气昂地左右着父辈对孩子的行为？妻子应该能认同我的观点，但临到事上依然还是毫无遮掩地显示着它母爱的洁癖——也罢，那就让她还儿女之债，我来尽父母之孝吧。

　　孩子一百天了。以后还有很多很多个一百天需要我们操劳其中，讨论其中，甚至唇枪舌战于其中。诸如“不严不能成器，过严又恐生不虞”的时候是有的，像朱自清先生的亲戚说的“要剥层皮”的日子肯定也是有的。行孝不能久等，但还债的日子，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