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铁建二十三局集团第一工程有限公司 郝 斌/文
如果不是因为在中国婆婆理所当然地要伺候儿媳妇月子和照顾孙子的老传统,我妈是不会在我家呆上超过三天的。理由在她看来不能再充分了——她要回家挣钱去。我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干不完的活:除了地里的农活,揽别家的农活、建筑队里和泥搭砖的小工、空心砖厂的?搬运工等等,只要有人招工干活,她都能凑上去,为了每天的二三十块钱,她连手心里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我经常打电话劝她不要再去干这样的累活,甚至有几次都给她甩了脸子,我妈都不以为然:“儿啊,我不干活上哪里找钱花啊?过两天村东头你表舅家孩子结婚随礼要200块钱,你表姑家的孩子考上大学随礼又得200块,不挣钱这些零打碎敲的份子钱到哪找去?你爸的那点工资还不够他吃药的……”我就无话可说了,自己也过的窘迫,帮不了他们多少,即便是我手里有点钱给她她也不会要——“我不用花你的钱,我现在能吃能挣,等我老的不能动了再吃你的,现在我还想着多干点活挣点钱帮帮你们……”
老婆即将生产的那两天我回家去接他们老两口过来长住,一方面让她照顾一下,另一方面也想让她休息一段时间。伺候月子这个理由我妈是不会拒绝的,于是她就把米呀面呀几乎所有能带上的东西全搬上了车,又在附近的集市上买了大包小包的肉和菜,我嫌麻烦不愿意带,说到那里再买也一样,我妈不乐意了:“城里什么东西都贵的要命,这些东西放在冰箱里又坏不了,能省一点是一点,你就是不会过日子!”
我妈会过日子,却节俭的有些过分。在家里,?只要是有一点亮光她就不会开灯,只要是热的她还能受得了她就不会开风扇,更不会开空调,做饭舍不得开油烟机,吃剩下的菜就算是酸掉也舍不得扔掉,衣服鞋子可以穿上几年甚至十几年,每一双袜子都打着补丁,没有像样的内衣,她刷牙只挤出一丁点的牙膏,马桶用洗衣服留下的水冲,买菜走几十分钟去菜市场,然后是没完没了的讲价砍价……
把我妈接来的第一天晚上,她炒了一盘土豆丝就张罗着吃饭。?四个人只吃一盘菜让我无法接受,我和她说我们在家两个人也是两三个菜,我妈听了很吃惊说:“儿啊,我们在家天天只吃咸菜,几个月吃不了一次肉,不也把你爸养的肥肥胖胖的吗?光吃好的那得多少啊?那不是钱吗?”我无语了,赌气不吃,妻子在一旁劝解说:你儿子是想让你们多吃点东西啊!第二天情况好转了,我妈炒了三个菜,第三天两个,慢慢地又变成了一个,即便是妻子坐月子的这几天,她也是单独给妻子做一份饭,然后我们三个人吃一盘土豆丝或者一盘豆角。我也慢慢地习惯了——有我妈在,我也只能习惯了。
每天晚上吃完晚饭,我妈哄着小家伙睡了觉之后,一家四口坐在客厅看电视,她一定是先把所有的灯都关了之后才坐下来。这个时候就是我妈最活跃的时候——我妈没有什么爱好,最喜欢和我们聊天。其实也不是聊天,大部分时候是她说我们听。每次聊也也都差不多:聊她小时候的苦,聊我姥姥、我姨妈、我舅舅如何的疼爱我,聊别人的家长里短:谁娶了个媳妇儿怎么的漂亮或者怎么的不漂亮,谁家的孩子如何的懂事儿或者如何的不懂事儿……聊她知道的任何事情,夹叙夹议,逻辑清晰。
我也很喜欢听我妈说的故事。我上大学后离开家,后来又出来工作,天南地北的跑了一圈之后终于在离老家不远的这个城市暂时安定下来,之前和家里人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听我妈讲故事的机会就更少了。其实在我心里,一家人坐在一起听我妈讲故事,和我妈聊天才是真正的家的感觉。
聊天的时候我问我妈有没有偶像?她说,有,演《暴风法庭》的巫刚。“那时候咱村的人都说他长的像你爸,我看着也像,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像,头发也像。我就想看他演的电视。”说完我妈自己乐了,用手推了一下我爸的脑袋:“这个傻子哪里像人家了?”
父亲几年前脑袋出了毛病,健忘、迟钝、脾气不好,什么事都离不开我妈。我妈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爸的饮食起居,陪他说话,又经常故意逗父亲生气。“你爸是个老小孩,以前没有孙子逗的时候,我就天天逗你爸。” 我妈说的轻松自然,没有因为父亲生病而感到一点的负担。
我有时候会回想我妈以前的样子?却毫无头绪,脑海里始终停留的只是她现如今的模样,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就像她的辛劳,她的简朴,她的平凡和她对我父亲的爱——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就是我妈。 |